兰雪见平静上前,“奶奶,我回来了。”
几乎她刚过来,沈静姝的笑容便敛去。
她松开人,眼神锐利,“还知道回来?”
兰雪见心头泛起一丝刺痛,“三日回门是规矩,我自然是知道的。”
话音未落,沈静姝猛地拉下脸,厉声道:“小雪,你可知错?”
兰雪见沉声开口:“我又犯了什么错?”
沈静姝说道:“小月担心你嫁入厉家受委屈,特意去厉家陪你小住几天,可你倒好!”
她站起身,冷冷睨着兰雪见,“你不单单不维护你妹妹,反而害得她在厉家人面前丢尽了脸面,你就是这样当姐姐的吗?”
兰雪见低垂着脑袋,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:“奶奶是又想罚跪吗?这次,打算罚我跪多久?”
沈静姝的话,刹那间堵在喉咙里,“你……”
兰雪见却已转身朝院子走去,“照例一小时是吧?行,我去跪。”
沈静姝和兰月见追出去时,兰雪见已经挺直脊背,跪在冰冷硌人的鹅卵石小路上。
文婶见状,忍不住红了眼眶:“老夫人,这次真的不是大小姐的错,大小姐她才是真正受委屈的那个……”
“她那么喜欢跪,就让她跪个够!”沈静姝憎恶地打断文婶的话,“跪够一小时,再起来和我们吃饭。”
文婶闻言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兰雪见,却不敢再上前。
二月的天气依然料峭,一场寒流刚过,鹅卵石地面不仅硌得人生疼,更是一片刺骨的阴冷。
兰雪见回门穿的是一身喜庆的秀禾服,膝盖处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袜子。
没多久,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硌痛便让她忍不住“嘶”了一声。
身后,一道冰冷又熟悉的低沉嗓音响起:“活该。”
兰雪见还未回头,一道雪白的身影已骤然出现在她面前。
厉云帆一身白色运动套装,搭配亮眼的橙色跑鞋,手中还握着一根高尔夫球杆,神情倨傲。
而他身后,跟着的正是兰雪见那位异父异母的哥哥,她父亲兰庭均的继子——兰书泽。
兰雪见冷冷睨了厉云帆一眼,没有说话,依旧静静地跪着。
厉云帆见她不搭腔,似乎被扫了面子,又冷冷道:“求我,或许我会考虑替你向你奶奶求个情。”
兰雪见嘴角勾起一抹讥诮:“大可不必。”
厉云帆被她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激怒:“你……敬酒不吃吃罚酒。”
“帆哥,别理她这种犟骨头。”
兰书泽上前拍了拍厉云帆的肩膀,看向兰雪见的眼神也充满了憎恶,“她皮实着呢,没少被奶奶罚跪。走,我们去陪小月妹妹吃饭去。”
兰雪见闻言,缓缓抬起眼,冷冷地冲兰书泽比了个中指。
兰书泽顿时气得脸色铁青,扬起手就准备往兰雪见脸上扇去:“你……你讨打!”
“住手!”一声浑厚低沉的嗓音突然从后面传来,“书泽,你干什么!”
兰书泽的手还未落下,刚进门的兰庭均已快步冲上前,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。
当他看见跪在地上的兰雪见时,脸上满是惊愕:“小雪?你今天回门,怎么跪在地上?”
兰雪见喉咙一哽,喊了一声:“爸……”
兰庭均下意识地便要躬身将兰雪见从地上扶起:“快起来,地上凉。”
兰雪见没动,依旧跪着。
兰庭均狐疑地看着她,眉头紧锁:“你这是怎么回事?才刚回门,就惹你奶奶生气了?”
“我没有,是奶奶她……”
“爸!”兰月见清脆的喊声打断了兰雪见的话。
兰庭均刚转头,兰月见已经扑到他面前,两只白皙的小手亲昵地缠上他的胳膊,眼眶微微泛红:
“爸,您可算回来了,我这次在厉家真的受了好多委屈,都是姐姐闹的。奶奶气不过,就说了姐姐两句,谁知道姐姐脾气那么大,自己赌气要跪在这里,奶奶拉都拉不住,说她想跪就跪……”
她声音又软又委屈,尾音还带着点抽噎。
厉云帆不知何时站到了兰月见身侧,双手插兜,语气平淡中透着不容置疑:
“厉家的事,我可以作证。小月说的都是真的。”
兰庭均看向兰雪见的眼神,瞬间从刚才那丝关切,冻成寒冰。
他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儿,喉结滚动,最终咬着牙吐出一句:“我就知道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:“小雪,你这次回门,管家说你给全家备了礼物,我还跟你妈念叨,说你嫁人后总算长大了,懂事了……结果呢?!”
他指着兰雪见,指尖都在抖,“你还是这么不堪!为了点小事就闹脾气,连长辈的话都不听,还让妹妹受委屈……你这脾气,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!”
兰雪见垂着头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。
她声音中那点微不可查的委屈,也消散了。
兰庭均是兰月见的父亲,唯独不是她的父亲,这件事她很清楚不是吗?
膝盖早已不是“疼”能形容的,鹅卵石像无数根细针,扎得骨头缝里都泛着冷意,每动一下,都像有冰锥往肉里钻。
她死死咬着下唇,才勉强没让自己发出声音。
兰庭均胸口剧烈起伏,最后冷哼一声,“行,你喜欢跪,那就跪个够。什么时候知道错了,什么时候再起来!”
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往客厅走。
兰月见立刻跟上,兰书泽也跟着进了屋,客厅的门“砰”地关上。
院子里只剩下兰雪见一个人。
冷风吹过,卷起她秀禾服的衣摆。
厉云帆没立刻走。
他落在最后,等所有人都进了客厅,才忽然转过身,目光沉沉地落在兰雪见身上,冰眸极快地闪过一丝复杂。
“兰雪见,”他声音压得很低,“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……”
兰雪见终于抬起头,冻得发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:“不必了。”
她扯了扯嘴角,“黄鼠狼给鸡拜年,厉云帆,你还是闭嘴吧。”
厉云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,眸子里的那丝异样也彻底消失,只剩下惯常的冷硬。
他盯着她看了几秒,最终冷哼一声,转身大步走进了客厅。
院子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兰雪见重新低下头,看着自己冻得发紫的膝盖,忽然轻轻笑了一声,笑声里全是自嘲。
她才知道,原来嫁了人,回了家,她还是那个多余的。
兰雪见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惦念,牵挂着此刻正静静躺卧的厉云霆。
她此刻所承受的种种委屈与羞辱,说到底,不仅仅是针对她,更是对厉云霆的轻视。
如此,她更要帮助厉云霆早日醒来,倾尽所有,助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,重新站在巅峰之上。
到那时,她定会让兰家这些人,好好体会一下“后悔”二字究竟是何滋味。
“小雪回来了吗?小雪!”
此时,一声急切的呼唤突然响起,猛地将兰雪见的思绪拽回现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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