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

我在南锣鼓巷开了间酒吧，招牌是「忘川驿站」，每杯特调都叫孟婆汤。

「您点的『三生石畔』加冰。」

我把青瓷碗推向卡座里的西装男，碗里的液体折射出诡异的蓝光。

男人盯着腕表皱眉：「能快点生效吗？我两点还有个并购案。」

他是本周第七个来买「职场失忆水」的投行精英。

这种特调能擦除掉被上司扇耳光的记忆，但会保留谈判技巧。

我看了眼墙上的水墨钟，戌时三刻刚过，琉璃盏里的曼陀罗开始渗出露珠。

真正的客人要来了。

2、

木门吱呀作响，一个穿墨绿色旗袍的女人闪身而入，发间银簪缀着的彼岸花沾着夜露。她轻车熟路地坐上吧台，露出锁骨处的青痕。那是上周被牛头马面追捕时留下的。

「孟姐，今天地府又有快递？」我擦拭着镇魂石雕的醒酒器，里面泡着奈何桥边新采的忘忧草。

孟穗——也就是当代孟婆，将玉葫芦拍在台面：

「判官新研发的『情劫疫苗』，专治恋爱脑。」她指尖抚过冰裂纹瓷杯，杯中浊酒瞬间凝成琥珀色，「老规矩，用十年阳寿换配方。」

我望着她旗袍下摆的彼岸花刺绣，想起三个月前的雨夜。当时我刚结束北漂准备关店，这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撞碎了玻璃冲进来，身后还跟着十八个执黑伞的阴差。

后来她用一支骨笛吹散追兵，用孟婆勺搅动我的龙舌兰，说要入股。

「孟姐，你的情劫疫苗卖不过我的『旧情复燃水』，因为这个世界，还是有情人多。」

我晃了晃水晶瓶，里面粉雾状的液体正在啃噬瓶塞，

「上周有个程序员买了去泼前女友，结果人家现任是散打冠军。」

孟穗突然夺过酒瓶一饮而尽，眼尾胭脂晕成晚霞色。她手腕上的锁魂链发出脆响，那是她私改生死簿被贬人间的证据。此刻她瞳孔里浮现出细密咒文，正在解析疫苗配方。

「弟弟，你这调法不对。」

她蘸着酒液在台面画符，「忘川水要配惊蛰当天的无根雨，马面尾巴毛做滤网。」符咒燃起幽蓝火焰，映出她颈间狰狞的抓痕，这是拜某任被她灌醉扔下奈何桥的阎罗王所赐。

后厨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，我抄起桃木酒樽冲进去，看到偷酒喝的貔貅正抱着醋坛打滚。上个月孟穗从十八层地狱捞出来的神兽，现在沦落到跟美团骑手抢单。

「你该给它找个伴了。」孟穗倚着门框啃辣条，胸前的轮回镜闪了下，「东南方三里有个被雷劈的饕餮，正好凑一对。」

我揉着太阳穴打开外卖软件，下单了二十斤火山石烤肠。貔貅闻到香味腾空而起，撞碎了孟婆上周用判官笔画的结界，门外顿时阴风大作。

「你俩造的孽。」孟穗甩出缚妖索把我拽到身后，旗袍化作玄色战甲。她腰间挂着七个酒葫芦，分别装着七种孟婆汤。此刻最腥红的那个正在震动，里面封着月老的舌头。

我摸出手机打开滴滴代驾，在「特殊需求」栏输入：接单需自带黑狗血。抬头时正看见孟穗用孟婆勺敲碎虚空，裂缝里掉出个穿JK裙的鬼差。

「孟总别打！」小姑娘举着平板电脑，「阎王说您再不回去上班，就把您存在往生殿的82年忘川水拍卖了！」

孟穗的银簪突然化作长剑，剑尖挑起小姑娘的工作牌：「告诉那老不死的，当年他给白无常写的情书还在我孟婆鼎里煎着。」

3、

我默默把「旺铺转让」的牌子扔进垃圾桶。自从这个女阎罗来后，我的酒吧就变成了三界的中转站，上周还有个孙悟空来买醒酒药，说是被紫霞仙子灌了女儿红。

最近酒吧总有些诡异的事情发生。

4、

子时三刻总有个穿寿衣的老头来点"往生极乐"，酒液要在骨灰坛里温着喝。

"这坛是俺老伴的。"他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个青花瓷罐，罐身还沾着新鲜的坟土，"她说在下面冷，要喝点暖和的。"孟穗用孟婆勺敲了敲坛口，溢出的酒气里混着纸钱烧焦的味道。

我调酒时瞥见罐底刻着"1987年景德镇殡仪馆"，老头脖子上却有道新鲜的勒痕。等他把酒浇在门口槐树下时，树根处凭空多了双绣花鞋。正是三日前新闻里说的失踪新娘的婚鞋。

5、

涂着斩男色口红的狐狸精每周都来拍探店视频，尾巴藏在超短裙下鼓成个包。

"宝宝们看这款『桃花劫』特调！"她对着自拍杆扭腰，"刷火箭就告诉你们怎么让crush上头~"直播间观众不知道，她每次偷偷把打赏的阳气塞进玻璃瓶，说要攒够十万缕救她那被雷劫劈焦的相好。

有回她醉倒在卡座，九条尾巴全露了出来，每条尾尖都系着不同男人的婚戒。孟穗冷笑一声，往她酒里掺了截桃木钉："再吸阳气，下次来的就是茅山道士。"

6、

牛头每次加班都来喝"996续命水"，他的铁链上缠着Excel表格。

"阎王搞KPI改革。"他牛角挂着黑眼圈特效符，"这个月要勾够888个魂才有全勤奖。"有次他误喝了孟婆的"暴富汤"，当场把生死簿改成彩票号码，结果那期双色球头奖得主全是被篡了阳寿的倒霉鬼。

现在他工位贴着我的照片，说是喝多了在发票背面写"周昭救我"， 结果被做成了部门表情包。

7、

这天，哪吒抱着混天绫缩在角落，面前摆着十杯"父慈子孝"。

"李靖又把我信用卡停了。"他乾坤圈上贴着防沉迷符，"说再在直播间打赏女主播就送我回莲花重塑。"我给他调了杯无酒精的"三头六臂醒脑茶"，结果他醉醺醺地踩着风火**闹东三环，第二天上了热搜"不明飞行物引发UFO猜想"。

现在他爹托梦给我，说再卖酒给未成年神仙就告到食神协会。

8、

最近穿JK的鬼差小妹总来买"孟婆汤面膜"，说是要倒卖给望乡台的孤魂。

"那些鬼整天哭丧着脸，都长皱纹了。"她扫我**支付冥币，余额显示是十亿阴德点。有次被孟穗抓现行，罚她给貔貅梳毛三天。结果这丫头把貔貅拍成短视频，标题"撸神兽日入百万"，气得孟婆在直播间刷了三百个地狱火把她冲榜一。

9、

坐窗边的唐装男人喝了八十年"前尘尽忘"，却始终没去投胎。

"我在等个约定。"他转着民国怀表，表盖里嵌着穿旗袍女子的照片。

直到某天孟穗掀了他的酒碗："别等了，她最后一缕魂在汶川地震时护了七个学生。"那天他头回点"刻骨铭心"，喝完跳进忘川河捞上来支玉簪，正是女子当年坠江时遗失的那支。

10、

饿鬼道的外卖小哥总接错单，有回把孟婆汤当成奶茶送给朝阳区白领。

"您点的麻薯芋泥**孟...孟婆汤到啦！"那姑娘发微博说喝完记得前男友是哮天犬转世，阅读量破了两亿。现在孟穗拿判官笔给他头盔刻符，导航自动屏蔽人间订单。但他还是偷偷给孤寡老人送"延寿糕"，用被投诉换来的差评给枉死城孩子折纸船。

……

11、

凌晨四点，孟穗又趴在吧台画新配方，墨汁混着血水在黄纸上蜿蜒。貔貅枕着外卖袋打呼，犄角上挂着客人落下的劳力士。我擦掉镇魂器上的爪印，突然听见她说：

「其实我不爱喝孟婆汤。」

她指尖凝出冰霜，封住腕间溃烂的伤口：「每次熬新汤都得先尝，现在连第一次被贬下凡的原因都忘了。」轮回镜映出她支离破碎的魂魄，那些裂痕正在吞噬八百年前的记忆。

我调了杯没有忘忧草的龙舌兰日出推过去。霞光爬上她发梢时，巷口传来熟悉的锁链声，十八盏引魂灯飘进雾里。孟穗把配方拍在我掌心，转身时旗袍又染上新血。

「下次给我调杯能记住味道的酒。」她的银簪在墙面上刻下咒印，

「用你北漂十年攒的辛酸泪当基酒。」

我摸着口袋里温热的玉葫芦，里面装着昨晚偷藏的「情劫疫苗」。等孟婆走出十步，我扬手掷出酒瓶。

琉璃碎片在月光下绽成彼岸花，淋了她满身璀璨。

「你疯了？这东西能抹去三千年修为！」

「现在我们都记不得配方了。」我踩灭幽蓝鬼火，

「明天开始卖新特调，叫『刻骨铭心』。」

12、

我第一次见到孟婆，是在关店倒计时第七天的雨夜。

玻璃门被撞碎时，我正在擦那只祖传的青铜觞。爷爷临终前攥着我说这酒器能通阴阳，我权当老人家的胡话，直到浑身是血的女人跌进来，身后十八盏引魂灯把雨幕烧出窟窿。

「来碗醒魂汤。」她抹了把脸上的血，露出眼尾朱砂痣。我这才看清她旗袍上的破口不是被利器划的，倒像是被什么野兽的爪子撕开。

直到她反手用发簪钉住追进来的牛头马面，我才相信这世界真有阴差。但让我收留她的不是神鬼之说，而是她腰间晃动的玉铃铛，和十二年前救我的那个姑娘戴的一模一样。

那年我十六岁，在老家后山被食尸鬼拖进坟地。穿民国学生装的少女用铜钱剑切开迷雾，铃铛声响了一夜。她把我踹出乱葬岗时说了句「别再来」，颈间红绳系着的玉铃铛沾了我的血。

「你这铃铛挺特别。」我故意碰翻盐罐，趁着捡拾凑近她脚踝。孟穗突然抬脚踩住我肩膀，绣花鞋底还沾着黄泉泥：「***，姐姐的锁魂铃摸一下折寿三年。」

可她不知道，那个玉铃早就刻在我青春期的梦里。

后来她说要合伙开店时，我正在修被她撞碎的门。阴差的血在瓷砖上凝成彼岸花，孟穗用孟婆勺搅着我的二锅头：

「我在生死簿上见过你名字，周昭，阳寿本该在十六岁那年终结。」

青铜觞突然发烫，我想起当年少女消失前，用指尖在我眉心点的朱砂。

「所以你是来收魂的？」

13、

「我是来报恩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