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八岁那年，我爹死了。
临终前，他告诉我。
我娘生下我之后。
就抛夫弃女，去宫里当了妃子。
「你若见到她，一定要问问她，可曾后悔？」
为了让我爹早日瞑目。
我一脚踏进宫门，开启寻娘之旅。
却没想到，最后是我亲手，把她送回了异世界。
1
听说清阳郡主要找一个懂拳脚的贴身侍女，护送她进京。
嘿嘿。
这差事，不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吗？
于是乎，我扛着爹留下的青龙偃月刀，迫不及待赶到郡主府。
谁知前来应聘的高手太多。
没两下，我就被打得披头散发，嘴歪眼斜。
技不如人，甘拜下风。
正当我瘸着腿，准备离开时。
坐在屏风后的清阳郡主突然冲到我面前。
「宋离！真的是你！」
我吓了一跳。
身为黑风寨大当家的独女，我从小在山上长大，这是我第一次下山。
清阳郡主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。
「你不记得我了？」
清阳郡主见我满脸问号，连忙拉着我的手，细细道来。
「五年前，我出门踏青，误入黑风寨，被你爹的手下抓住。他见我生的细皮嫩肉，逼我给他的傻儿子当童养媳，要不是你心善，偷偷放我下山，我哪里还有今日？」
我猛地一拍脑门儿，确有此事。
只不过当初放她下山，并不是因为我心善，而是因为她……
太能吃了！
谁敢相信，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，短短两天时间，就吃掉八只老母鸡。
那可是正宗的跑山鸡。
是我爹专门用来给我补身子的。
她一个不知从哪里跑来的小肥妞，就想从我嘴里夺食。
简直是做梦！
「宋离，你爹不是不准你下山吗，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？」
我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
「我爹他，死了……被官兵围剿，掉下山崖，摔死了……」
「啊，怎么会这样？对不起，我不知道。」
清阳郡主满脸无措。
我大手一挥。
「没关系，他死了，我还得活。黑风寨被一窝端，我无处可去，不知清阳郡主肯不肯赏我一口饭吃？」
2
清阳郡主也是个苦命人。
她并非皇族血亲。
而是镇远大将军贺高澹的遗孤。
当今圣上好大喜功，年轻时最爱御驾亲征。
为了帮皇上挡住飞来的流箭，贺将军以身护主，英勇就义。
贺夫人悲痛欲绝，也随之殉情。
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孤女。
皇上心里过意不去，便下旨将其封为郡主。
这么多年，清阳郡主一直借住在外祖家。
此次进京，是为了备嫁。
没错，皇帝给她指了一门亲事。
让她嫁给天生痴傻的二皇子，赵承意。
「皇帝老儿好没良心，你爹救了他的命，他却要误你终身，这不是恩将仇报吗？」
清阳郡主苦笑着摇头。
「我没有母族可依，能嫁给皇子，已经是天大的恩赏。」
「狗屁恩赏，你暂且去看上一眼，若不喜欢，我就带你逃婚，天南海北，总有咱俩的容身之处……」
从江宁到京都，整整走了一个月。
贺家在京都有座宅子。
可太后娘娘不放心郡主独居在外，命她搬到宫里与自己作伴。
进宫前夕，我辗转反侧，难以入眠。
清阳郡主轻轻握住我的手。
「宋离，你将我护送至京，已经完成任务，若你觉得害怕，我可以一个人进宫。」
「害怕？不不不，我是激动，天知道，我盼这一天，到底盼了很久！」
3
我从出生起，就没有娘亲。
对于这个称呼的所有认知，全部来自于爹爹的回忆。
他告诉我，我娘曾是名动江南的第一花魁。
为了感谢他仗义相助，主动上山，做了他的压寨夫人。
他本以为他们可以相依相伴，幸福一生。
可我娘生下我之后，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。
不仅拒爹于千里之外，就连我这个亲闺女也不愿多看一眼。
没过多久，她便留下一封和离书，一个人偷偷下山。
我爹多方打听，得知她改名换姓，进了后宫，成为皇上的妃子。
「权势富贵当真比骨肉亲情还重要？如果你见到她，一定要问问她，可曾后悔？」
为了让我爹早日瞑目。
我一脚踏进宫门。
开启寻娘之旅。
4
太后娘娘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。
看得出来，她对清阳郡主是真心疼爱。
不仅亲自过问她的饮食起居，还安排寿康宫的掌事宫女徐嬷嬷教导她宫中礼仪。
我又是端茶，又是捏腿。
嬷嬷见我乖巧机灵，也乐得指点几句。
当今皇上继位至今，已有二十余载。
宫中美人如云，不可计数。
可在我出生之后那一年册封的仅有三位。
分别是贵妃苏氏，贤妃李氏，以及昭容云氏。
我心中暗喜，三中选一，算是省下不少事。
为了早些得见真容，我劝说清阳郡主去给这三位娘娘请安。
第一位便是位高权重的苏贵妃。
苏贵妃是先皇后亲妹，先皇后因难产而亡，临终前将大皇子赵承祁交给她抚养。
这么多年，她牢记姐姐嘱托，一心一意照顾大皇子，为此甚至不惜喝下绝子汤。
皇上敬其忠心，命她代掌凤印，统领后宫。
如此显赫的家世，按理说不可能是我娘。
但转念一想，我娘既要进宫为妃，自然不能以花魁之名。
野史上李代桃僵，冒充替嫁也不在少数。
「清阳给苏贵妃请安，愿贵妃娘娘福寿安康，万事顺心。」
「郡主不必多礼，你既已进宫，就安心住着，若有不如意之处，只管让人告诉本宫，千万别委屈自己。」
苏贵妃的态度不冷不热，显然没把清阳郡主放在眼里，不过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，才勉强敷衍几句。
机会难得，我偷偷抬眼，仔细端详着高居上位的贵妇。
苏贵妃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，却又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人。
她气质清冷，神态孤傲，犹如一朵盛开在冰天雪地里的白梅，让人不敢靠近。
总而言之，我浑身上下与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。
我默默叹气，在心里否决了她是我娘的可能。
清阳郡主察言观色，很快便起身告辞。
「慢着，郡主第一次来，本宫总要送你点见面礼。」
苏贵妃漫不经心地挽起袖子，取下手腕上的赤金石榴镯。
「谢贵妃娘娘恩赏！」
清阳郡主诚惶诚恐地接过手镯。
我的目光却被苏贵妃手腕上那一抹鲜红之色所吸引。
爹爹曾经跟我说过，我娘的手腕上有一块状似枫叶的胎记。
我的心提到嗓子眼，难道世上真有这般巧合？
「宋离，你发什么呆，赶紧退下！」
不等我想明白，清阳郡主就强拉着我离开。
5
第二个要拜见的是贤妃娘娘。
听徐嬷嬷说，贤妃体弱多病，一个人居住在最偏僻的紫宸殿，在宫中存在感极低。
然而，我们刚刚踏进殿门，就听见一阵清亮的笛声。
再往前走，一个清颜白衫，身材曼妙的女子正轻舒长袖，翩然起舞。
此时笛声骤然转急，女子的娇躯随之旋转，愈转愈快，忽然之间凌空飞起，衣袂飘飘，犹如临凡仙子。
清阳郡主看得眼都直了。
「天爷，这难道就是失传已久的飞仙舞？」
我一个激灵，猛地抓住她的胳膊。
「飞天舞？」
清阳郡主一脸笃定地点点头。
「多年之前，江宁有一女子，凭借此舞名声大噪，获得江南第一花魁的殊荣。我舅舅酷爱此舞，请了许多舞姬模仿，却无一形似者。」
我深吸一口气，迫使自己冷静。
我爹说过，飞天舞为我娘独创。
贤妃娘娘显然深谙此记。
难道她就是我娘？
只可惜，我澎湃的心情并未持续多久。
贤妃娘娘一舞结束，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步朝我们走来。
「清阳给贤妃娘娘请安，娘娘舞技精湛，超神入化，惊为天人。」
「郡主莫要笑话本宫，本宫身子不好，跳舞只是为了强身健体，打发时光而已。」
说话间，贤妃已经满脸「虚弱」地靠在玉榻上。
那绵软无力的神态与刚才一舞冲天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。
「哎，也不是。」
「什么不是？」
清阳郡主使劲儿瞪我一眼，吓得我立马噤声。
贤妃娘娘虽然舞技高超，但长相平平，距离花魁的标准相差甚远。
或许是平日寂寥，贤妃拉着清阳郡主聊个不停。
清阳郡主怕她劳累太过，赶紧找个理由告辞离去。
接连落空，我已心灰意冷。
或许爹爹的情报有误，我娘根本没有进宫。
6
此时，清阳郡主却开始紧张起来，不停整理自己的仪容。
即将拜见的云昭容是二皇子的生母，她未来的婆婆。
此次见面的重要性可想而知。
然而，怕什么来什么。
负责通传的宫人一句昭容娘娘在午休，便将我们丢在烈日下。
等了快一个时辰，清阳郡主已经坚持不住，整个人摇摇欲坠。
「要不，咱们改天再来？」
清阳郡主不同意。
云昭容明显不待见她，若她就这样离开，那便再无修补之机。
又过了半个时辰，终于有宫人来领我们进门。
「清阳给昭容娘娘请安！」
由于双腿僵硬，清阳郡主整个人摔倒在地，看起来格外狼狈。
「还好意思自称郡主，京都城里随便找位小姐，都比你看着尊贵。一个没有爹娘教养的女子，如何配得上我皇儿？」
此言一出，我立马判定她不是我娘。
我爹说过，我娘是这世上最温柔的女子，她会平等地对待身边每一个人，绝不会出此恶言。
「昭容娘娘恕罪，这门婚事为圣上钦定，我家郡主也非心甘情愿。昭容娘娘若看不上我家郡主，不如奏请皇上，请他收回旨意，也免得彼此为难。」
「你是个什么东西，敢这样和本宫说话，小心本宫砍了你的头！」
云昭容气得鼻子都歪了，抓起茶盏朝我丢来，却被我轻松躲过。
「娘娘息怒，宋离只是护主心切，并非有意冒犯娘娘，娘娘若真要责罚，那就罚我吧！」
清阳郡主按着我的肩膀，不停磕头求饶。
「你真当本宫不敢罚你？」
云昭容大手一挥，命宫人将我们带至偏殿。
「郡主目无尊长，桀骜不驯，罚抄女戒一百遍，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去。」
「第一次见面就磋磨儿媳，天底下竟真有这样的恶婆婆！」
我气得咬牙切齿，清阳郡主却一脸坦然，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。
我有心帮忙，可写出的字实在不堪入目，最后只能作罢。
天色越来越暗，宫人居然送来两个烛台。
「这是什么意思？她不会真要咱们抄一百遍吧，这么多字，要抄到什么时候？」
我努力伸长脖子往外看，想着太后娘娘见我们没回去，或许会派人来询问。
「别看了，谁也救不了咱们。你好好磨墨，咱们早点抄完，早点出去。」
7
「云昭容这么对你，你一点都不生气？」
清阳郡主摇摇头。
「身为母亲，她自然要一心为自己的儿子着想。二皇子身体有缺，更需要一个得力的岳家帮衬。她看不上我一介孤女，也是情有可原。」
「话虽如此，可你何其无辜。夫君傻，婆婆恶，这日子还怎么过？」
我的话音刚落，身后的窗户突然被推开。
一张唇红齿白，美如冠玉的俊脸骤然出现在我们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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